迦楼罗乾闼婆

不畏浮云遮-2


有一个定律叫视网膜效应:当你开始关注某个人的时候,她就会频繁在你身边出现,与周围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。林黛玉发现,薛宝钗就是这样一种存在。

她是小时候不断骚扰自己的小霸王的妹妹,她是名义前男友贾宝玉新晋的暧昧对象,她还是好友史湘云最崇拜的女神。


但林黛玉更愿意用墨菲定律来形容她俩的关系:越不想看见的人就越能看见。她已经是第三次撞见贾宝玉和薛宝钗并肩走在校园里了,薛宝钗从不像花袭人一样面带炫耀神色,她很低调,却更让林黛玉感觉不舒服,尤其擦肩而过时她望向自己那别有深意的笑容。

林黛玉总是用眼神表示:没关系,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们在一起。

她感觉到薛宝钗能读懂她的意思,但她有点看不懂薛宝钗的反馈眼神,好像在说:我知道。但又好像是在嘲讽:别逞强。

关键是,她还不能去解释,她俩之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硝烟的战争,谁一开口谁就输。让林黛玉更郁闷的是,也许一切都是她的错觉,对方根本没把她当成对手。


从小到大,林黛玉鲜有深交的同性好友,一是同级别的美女兼才女本就不多,二是她的脾气也不是谁都受得了。当然,保持距离的时候,她是家教良好、善解人意的大小姐,但她心里有条线,跨过那条线后,她会表现出难以忍受的挑剔,吹毛求疵的个性,以及恶劣的脾气。

贾宝玉是第一个越过那条线的人,第二个是史湘云。


最先结交史湘云的是贾宝玉。那时候是大一,贾宝玉和一个现在都不大叫得出名字的女友在一起。林黛玉喜欢在理图小放映厅旁边的教室晚自习。可不巧那天晚上贾宝玉也带着他的新女友坐在旁边,两人切切私语,上手互摸,嗤笑声不绝于耳。

对面的高个子女生忽然站起来,重重的把书摔在桌上,冲着他俩吼了一嗓子:“这里是自习室!麻烦安静一点!这么饥渴,出去开房不行吗!”

贾宝玉和女友同时愣住了,女友哭哭啼啼的站起来往外跑,贾宝玉急忙去追,留下林黛玉和高个子女生面面相觑,感觉气氛有点微妙。

这女生就是史湘云,她若无其事的朝围观群众团团抱拳,宛如一个仗义行侠的剑客:“各位,刚才对不住了,继续看书吧。”

林黛玉在心底笑出声来,这女生可太有趣了。这时贾宝玉匆匆赶回,史湘云一脸警惕,生怕他要和自己打起来,谁知贾宝玉眼睛放光,一把握住了史湘云的手。


过后,她们相熟以后,史湘云向她描述被贾宝玉拉出教室后发生的事。“当时他说,非常喜欢你的个性,必须要和你交个朋友——你知道他那个傻样,对不对?蠢死了!”说完她就笑了起来,史湘云的笑声很好听,林黛玉一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,有点像春天破晓时的云雀。

之后他们就经常三个人在一起。史湘云比一般女生个子高,和贾宝玉相仿,却又像贾宝玉的另一个极端。林黛玉见过贾宝玉的女妆装扮,也见过史湘云的男生装扮,俊美得有如宝冢男役。贾宝玉某些方面扭曲而虚无,史湘云却鲜艳而活泼。贾宝玉能无限包容自己,史湘云却毫不相让。林黛玉和史湘云吵过的架比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。但林黛玉说不清楚,她很喜欢她,她庆幸有这样一个朋友,让自己更像自己。



今天他们仨聚得有些晚,贾宝玉抬手看表,指针已指向11点,正要打电话叫司机来接,林黛玉阻止他:“打的回去吧,让你家焦伯伯也休息一下。”贾宝玉想了想表示同意。
他不住家也不住校,父亲在附近有一套私人别墅,作平时休憩和接待访客用。以贾宝玉见到父亲就像老鼠见到猫的可怖心态,原本断不肯住同一屋檐下。但架不住家教甚严,他花钱又狠,零花钱不出2、3天就被他花得精光,根本无处可去。所幸父亲公务繁忙,基本上一周也打不上照面,而且管家将家里打理得很好,烟、酒、书应有尽有,还可以让父亲的司机接送上下学,稍微摆脱囊中羞涩的窘境。

他经常感叹,再也没有比他更惨的富三代了。

而林黛玉是因为洁癖太严重,这学期终于在外面租了个单身公寓。眼看这个时点学校寝室也关门了,史湘云打算到林黛玉那里蹭一个晚上。

她的公寓和学校有一段距离,位于金融商务区中心。史湘云看着大楼里严密的安检,咂舌不已。“主要就是看中它安全措施做得好。”林黛玉说。

是琏叔叔的意见。林黛玉从小叫他琏叔叔,贾宝玉的远房兄长,却和林家关系更近。他是父亲的忘年交,也是林黛玉在国内的监护人。他原本反对林黛玉外宿,林黛玉再三坚持,他又忙得抽不开身,便让秘书在各楼盘进行综合评估,最后选了这一片。

公寓租下来后贾琏来看过一眼,就简单二字评价:“不错。”那天林黛玉挽着他的胳膊进出,保安讶异的打量了他俩一眼,估计把她看成是哪个富家弟子包养对象。贾琏解释,这里住户大多是海归的金融圈,公司出面给高层租的高价公寓。“像你这样的小女孩很少会租这里,也难怪保安戴有色眼镜。”

“好好关注一下,说不定有家世清白的青年才俊。”他展颜一笑,像小时候一样拍拍林黛玉的洁白脸蛋,下一秒却又收敛神色,“外国人不要碰,张口吹得天花乱坠,但实际上都是穷白左。”说完这句话,日理万机的琏叔叔一阵风似的走了。


她的公寓有客房,但史湘云走进去时只看到光秃秃一张床,床单被子都没有。“你根本没打算招待别人来住嘛。”史湘云毫不客气。

“抱歉,确实没有人来做过客。”林黛玉笑,“这周末去买个被子回来。今晚就委屈你和我睡一张床了。”

“不委屈不委屈!”史湘云笑得极为开怀。

林黛玉有种不好预感,一脸狐疑:“你睡觉没什么毛病吧?——睡姿好吗?”

“好得不得了!我是睡觉斯文小能手!”史湘云双手交叉在胸前,一脸正气的说。


那天晚上林黛玉做了个奇怪的梦,梦见自己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。第二天凌晨就醒了,浑身酸痛,尤其胸口透不过气,低下头,某大小姐整颗脑袋都枕在自己胸口上,还淌了几滴口水。

林黛玉气打不过一处来,使劲把她推开,史湘云翻了个身,另一只胳膊甩到床下,仿佛梦中也不忘和人打架。林黛玉叹了口气——分明旁边这位才应该是孙行者,边想边将她光溜溜的雪白胳膊塞回被子里。


独自走到阳台上,迎面是清晨薄雾笼罩下的人工湖,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区堪称大手笔,也是林黛玉最喜欢的一点。林荫掩映下隐约能听见鸟叫,她深吸一口气,做了几个瑜伽动作,顿时神清气爽。放眼望去,零星几人在绕湖跑步。

林黛玉刚把阳台上的干净睡衣收下来,却忽然莫名起了一阵风,低头往下看,衣服已经飘飘悠悠的掉落到底楼的灌木丛里。她抓起钥匙穿着拖鞋就跑出门,打算下楼去捡。在等电梯时方觉自己衣衫不整,但随即自我安慰:这么早,不可能撞见别人——这么早,撞见人的几率简直比踩到狗屎还低。

“叮!”电梯打开的一瞬间,里面有人!那人和她同时吓了一跳。林黛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电梯里赫然、居然、竟然是薛宝钗!她一身黑色运动服,专业跑鞋,长发在头顶简单盘了个髻,清爽又好看。隐约能听到她耳机里嘈杂的音乐声,全身蒸腾着热气,明显刚刚晨跑回来。

薛宝钗看到的林黛玉是一头乱发,皱巴巴的睡裙胸口处的丝带被扯开大半,堪称另类性感,上面还沾有不明液体的痕迹。

薛宝钗又露出了那种招牌笑容,仿佛在说:“不用解释,我懂。”

自暴自弃的林黛玉已经丧失了辩解的欲望,只恨不得触地身亡,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那个词再次脱口而出。

“什么?”薛宝钗听不清楚。

“墨菲定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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